從周全批評到強勢回潮——清初至清中葉象數易學的發展脈絡
作者:姜廣輝;肖永貴
來源:《周易研討》2021年第2期
摘 要:清初,黃宗羲作《易學象數論》,對象數易學進行了一次總結性批評,意圖以此宣佈象數易學的終結。至清中葉漢學復興,一批漢學家從頭研討漢易,使早已沒落的漢代象數易學又響起強勢回潮的濤聲,其代表人物有惠棟、張惠言、焦循等。張惠言闡述了他的象數易學史觀,對漢易象數學家鼎力推重,認為雖然鄭玄的“爻辰”說“未得新聞之用”,但其以“禮”解《易》的方式值得確定;荀爽的“起落”說雖有許多缺乏,但其將乾、坤視作其余六十二卦起落變化的總本源,可謂“得《易》之年夜義”;虞翻之易“與荀同原,而閎年夜遠矣”。焦循則安身象數學立場,對王弼易學進行了總批評,提出了他新創的“旁通”說,同時年夜膽運用現代六書“假借”方式解《易》,以致繁瑣迂曲,牽強附會,引來諸多爭議。總之,周全總結與強勢回潮,勾稽了漢易象數之學在清初至清中葉的判然不同的際遇,描繪了清初至清中葉象數易學發展演變的重要脈絡。
關鍵詞:象數易學;黃宗羲;張惠言;焦循;
作者簡介:姜廣輝(1948-),男,黑龍江安達人,湖南年夜學特聘傳授,重要研討標的目的:中國思惟史、中國經學;肖永貴(1988-),男,江西于都人,湖南年夜學岳麓書院博士,重要研討標的目的:中國易學史
清初天子愛好欽定和御纂經典的注本,構成了一批以“御撰”“御纂”“御注”“御制”為名的經典文獻,奠基了清代廟堂經學的基礎。《周易》方面,李光地奉敕掌管編纂的《周易折衷》,以折衷程頤、朱熹兩家《易》注為主,而偏主朱熹易學。朱熹易學兼容義理易學與北宋劉牧、邵雍等人的圖書易學,而圖書易學的本質屬于象數易學。平易近間則掀起一股批評宋代圖書易學兼及批評朱熹易學的強年夜思潮,代表人物有黃宗羲、黃宗炎、顧炎武、毛奇齡、朱彝尊、胡渭等。最後引領這一思潮的是黃宗羲,其《易學象數論》不僅率先批評宋儒以后的圖書易學,更上溯漢代,將儒、道二家象數易學逐一澄清辭辟。作者以“易學象數論”定名,隱喻對《周易》象數學體系的總結性批評。進進清中葉,漢學復興,女大生包養俱樂部或極力推尋恢復漢易,“唯漢學是從”【1】;或進一個步驟闡發,構成了所謂的漢學易的創新派,前者以張惠言為代表,后者以焦循為代表,使早已沒落的漢代象數易學響起強勢回潮的濤聲。
清初至清中葉的甜心寶貝包養網易學包養留言板研討,多以歸納總體發展趨勢為重點,如朱伯崑《易學哲學史》第四卷就以“道學的終結和漢易的復興”對待清代易學。林忠軍、張沛、趙中國等著《清代易學史》【2】對清代易學進行了年夜篇幅的呈現,林忠軍等學者將清朝後期易學歸納為“清初宋學式微與易學辨偽之學興”“清中期(乾嘉)漢易復興和重建期”【3】。至于對黃宗羲、惠棟、張惠言、焦循等人易學成績的研討,更是不勝繁麗,結果斐然,但諸家研討多以個案的周全細致描寫與呈現為主。故而,筆者擬安身于經學發展的歷史,從經學價值的視角,以黃宗羲、惠棟、張惠言、焦循等清代有名象數易學家為代表來呈現清初至清中葉象數易學由周全批評到強勢回潮的發展脈絡。
一、清初黃宗羲對象數易的清理與總結
《易學象數論》是黃宗羲周全批評和總結象數易學的代表作,也是他對《周易》象數學的一次清理。四庫館臣評價此書說:
前三卷論《河圖》、《洛書》、《後天(圖)》、方位、納甲、納音、月建、卦氣、卦變、互卦、筮法、占法,而附以所著之《原象》為內篇,皆象也。后三卷論《太玄》、《乾鑿度》、《元苞》、女大生包養俱樂部《潛虛》、《洞極》、洪范數、皇極數,以及六壬、太乙、遁甲,為外篇,皆數也。年夜旨謂圣人以象示人:有八卦之象,六爻之象,象形之象,爻位之象,反對之象,方位之象,互體之象,七者備而象窮矣。后儒之為偽象者,納甲也,動爻也,卦變也,後天也,四者雜而七者晦矣。故是編崇七象而斥四象。而七者之中又必求其合于古,以辨象學之訛。又,《遁甲》《太乙》《六壬》三書,世謂之“三式”,皆主九宮以參詳人事。是編以鄭康成之“太乙行九宮法”證太乙,以《吳越年齡》之占法、《國語》泠州鳩之對證六壬,而云后世皆掉其傳,以訂數學之掉。其持論皆有依據,蓋宗羲究心象數,故逐一洞曉其始末,而得其瑕疵,非但據理空談不中其窽要者比也。【4】
黃宗羲并非籠統地談論易學象數學,在他那包養甜心里,象是象,數是數。易學本來是講“象”的,其論“象”包含七個方面,即八卦之象、六爻之象、象形之象、爻位之象、反對之象、方位之象、互體之象。超越這個范圍,如后儒所講的“納甲”“動爻”“卦變”“後天”等一卦變為他卦,以及踵事增華、憑空增加的許多卦爻象,皆予以摒除。至于“數”的方面,屬于江湖術數類的六壬、太乙、遁甲之法,則考證其原始原由,及古法掉傳,以為后世所言者皆妄誕掉據。黃宗羲頗具感性精力的象數易學研討,合適客觀實際。需求說起的是,他把反對之象、方位之象、互體之象明確納進到《易經》原象中,表現出必定的寬容度和應有的準確性。因為,“反對之象”“方位之象”“互體之象”原系《周易》經傳所包蘊之象,《周易》六十四卦除乾坤、坎離、小過中孚、年夜過頤四組八卦外,其余五十六卦兩兩之間,互為反對,此即孔穎達所說“非覆即變”之“覆”,亦即“反對之象”。《說卦傳》所載“萬物出乎震,震東方也。齊乎巽,巽東南也”等等,即“方位之象”。關于“互體之象”,杜預言《左傳》所記古占筮已包括“互體之象”:“《易》之為書,六爻皆有變象,又有互體。”【5】
更有價值的是黃宗羲為《易學象數論》所寫的序。此序高度歸納綜合了易學發展的歷史脈絡,表白了他在象數學與義理學兩派相爭中的鮮明立場。是以序至為主要,茲引述全文,并加以剖析:
夫《易》者,范圍六合包養價格ptt之書也,廣年夜無所不備。故九流百家之學,俱可竄進焉。自九流百家借之以行其說,而于《易》之本意反晦矣。《漢(書)·儒林傳》孔子六傳至菑川田何,《易》道年夜興。吾不知田何之說何如也。降而焦(贛)、京(房),世應、飛伏、動爻、互體、五行、納甲之變,無不具者。吾讀李國運《集解》,一時諸儒之說,蕪穢康莊,使觀象玩占之理,盡進淫瞽方技之流,可不悲夫!有魏王輔嗣出而注《易》,自得忘象,得象忘言,日時歲月、五氣相推,悉皆擯落,多所不關,庶幾“潦水盡而冷潭清”矣。顧論者謂其以《老》《莊》解《易》。試讀其《注》,簡當而無浮義,何曾籠絡玄旨?故能遠歷于唐,發為《正義》。其澄清之功,不成泯也。但是魏伯陽之《參同契》,陳希夷之圖書,遠有端緒。世之獵奇者卑王注之淡漠,未嘗不以別傳私之。逮伊川作《易傳》,收其昆侖旁薄者,散之于六十四卦中,理到語精,易道于是而年夜定矣。其時康節上接種放、穆修、李之才之傳,而創為《河圖》、“後天”之說,是亦不過一家之學耳。晦庵作《本義》,加之于開卷,讀《易》者從之。后世頒之學官,初猶兼《易傳》并行,久而止行《本義》。于是經生學士,信以為羲、文、周、孔其道分歧,所謂象數者又語焉而不詳,將夫子之“韋編三絕”者,須求之賣醬箍桶之徒,而易學之榛蕪,仍如焦、京之時矣。晦翁曰:“談《易》者譬之燭籠,添得一條骨子,則障了一路光亮。若能盡往其障,使之統體光亮,豈不更好?”斯言是也,何如添進康節之學,使之統體皆障乎?世儒過視象數,以為絕學,故為所欺。余逐一疏浚之,知其于《易》本了無干預,而后反求之《程傳》,或亦澄清之一端也。【6】
黃宗羲之后,四庫館臣也對易學發展史作了歸納綜合。后者應參照了黃宗羲的見解,但也拋棄或改變了黃宗羲的一些有價值的論斷。所以要懂得黃宗羲的《易學象數論序》,最好將它與《四庫全書·易類一》撮要的相關內容對照來讀,其文曰:
《易》之為書,推天道以明人事者也。《左傳》所記諸占,蓋猶太卜之遺法。漢儒言象數,往古未遠也。一變而為京、焦,進于禨祥。再變而為陳、邵,務窮造化,《易》遂不切于平易近用。王弼盡黜象數,說以《老》《莊》。一變而胡瑗、程子,始闡明儒理。再變而李光、楊萬里,又參證史事。《易》遂日啟其論端。此兩派六宗已相互攻駁。又易道廣年夜,無所不包,旁及地理、地輿、樂律、兵書、韻學、算術,以逮方外之爐火,皆可援《易》以為說,而好異者又援以進《易》,故《易》說愈繁。(《四庫全書總目》,第1頁)
相較而言,黃宗羲說:“《漢(書)·儒林傳》孔子六傳至菑川田何,《易》道年夜興。吾不知田何之說何如也。”對孔子至漢初田何的易學傳承,因書闕有間,存而不論。四庫館臣則以簡單的“漢儒言象數”一句歸納綜合,顯然未能準確描寫漢易之實情。皮錫瑞曾在《周易通論》第十節“論漢初說《易》皆主義理、切人事,不言陰陽、術數”【7】中充足論證了從孔子至于田何,傳承的還是義理易。若此,黃宗羲對漢初易學存而不論,較四庫館臣為矜慎。
其次,黃宗羲說:“降而焦、京,世應、飛伏、動爻、互體、五行、納甲之變,無不具者。吾讀李國運《集解》,一時諸儒之說,蕪穢康莊,使觀象玩占之理,盡進淫瞽方技之流,可不悲夫!”在他看來,漢代象數學從焦贛、京房才開始,而非始于漢初。他對李國運《周易集解》所集漢儒象數之學的資料評價亦低,認為是“蕪穢康莊”,這是以義理易學為“康莊”年夜道,而以象數之學為影響“康莊”年夜道觀瞻的“蕪穢”之物,其鄙視之意甚為明顯。相較而言,四庫館臣僅評焦贛、京房為代表的“禨祥宗”,而黃宗羲所評范圍更廣,幾乎包含漢代以降的一切象數之學。
再次,黃宗羲用較多筆墨評述王弼、孔穎達一系的義理易學:“有魏王輔嗣出而注《易》,自得忘象,得象忘言,日時歲月、五氣相推,悉皆擯落,多所不關,庶幾‘潦水盡而冷潭清’矣。顧論者謂其以《老》《莊》解《易》。試讀其注,簡當而無浮義,何曾籠絡玄旨?故能遠歷于唐,發為《正義》。其澄清之功,不成泯也。”四庫館臣對此只歸納綜合為“王弼盡黜象數,說以老莊”,將王弼視為《周易》義理派中的“老莊宗”。兩者觀點有所分歧。黃宗羲認為王弼雖是魏晉玄學的代表,但其《周易注》“簡當而無浮義”,不曾籠絡“玄旨”。兩比擬較,黃宗羲的意見更準確。王弼《周易注》以切近人事為主,周全發揮“玄旨”當系韓康伯補注《系辭》《說卦》《序卦》《雜卦》時增進,而四庫館臣將其一并歸于王弼。
又次,黃宗羲筆中帶有個人情感,當述及程頤易學時褒獎有加,稱“逮伊川作《易傳》,收其昆侖旁薄者,散之于六十四卦中,理到語精,《易》道于是而年夜定矣”。四庫館臣則認為,程頤易學乃是王弼易學的演進,“一變而胡瑗、程子,始闡明儒理”,將胡瑗、程頤師門生之學歸納綜合為“儒理宗”。
宋代圖書之學,黃宗羲認為是“康節(邵雍)上接種放、穆修、李之才之傳,而創為《河圖》、‘後天’之說,是亦不過一家之學耳”。四庫館臣則認為五代、北宋諸人的圖書易學遠有端緒,乃是漢代象數易學的變種,由焦贛、京房之學,“再變而為陳、邵,務窮造化”。
回到《易學象數論序》開篇,黃宗羲說:“夫《易》者,范圍六合之書也,廣年夜無所不備。故九流百家之學,俱可竄進焉。自九流百家借之以行其說,而于《易》之本意反晦矣。”而四庫館臣于“兩派六宗”之外,也談到“九流百家”易學:“又易道廣年夜,無所不包,旁及地理、地輿、樂律、兵書、韻學、算術,以逮方外之爐火,皆可援《易》以為說,而好異者又援以進《易》,故《易》說愈繁。”兩家都認為,易道廣年夜,此中多有異說竄進。
最后,黃包養行情宗羲用了最年夜的篇幅批評朱熹將《周易》定性為“筮占之書”,卷首冠以《河圖》《洛書》《後天圖》等,使學者誤進邪路,“將夫子之‘韋編三絕’者,須求之賣醬箍桶之徒,而易學之榛蕪,仍如焦、京之時矣”。元代復科舉,《易經》考試《程傳》與《本義》并用;到了明代,科舉考試尋求簡便,專行朱熹《本義》,而《本義》所吸納的邵雍等人的象數易學,誤導了后世學人。所以黃宗羲特別指出:“世儒過視象數,以為絕學,故為所欺。”此話分量甚重。雖然四庫館臣也對易學的發展作了簡明簡要的歸納綜合,但對官方易學的最年夜代表朱熹易學卻居心疏忽,這不克不及說沒有受黃宗羲的影響。
綜上所論,黃宗羲欲以《易學象數論》對象數易學進行徹底清理,并宣佈其終結。同時,他明確指出,學《易》當以《周易程氏傳》為正宗,即“反求之于《程傳》”。與黃宗羲同時的顧炎武,也對《周易程氏傳》年夜加推重,他說:“昔之說《易》者,無慮數千百家,如仆之孤陋,而所見及寫錄唐宋人之書亦有十數家,有明之人之書不與焉。然未見有過于《程傳》者。”【8】黃宗羲、顧炎武都認為程頤的《易傳》是學習《周易》的最好注本,應為學《易》者的進門之書。但是,后世惠棟、張惠言、焦循等從頭研討漢易象數學,使散佚已久的漢代象數易得以再現與復活。
二、張惠言對漢易象數學的推重
清中葉后,學術思潮出現主要轉折,即整體上從義理學向考據學轉變、由宋明理學向漢代經學轉變。自王弼以來,《周易》義理派的一路高歌猛進,至清中葉戛但是止,代之而起的是以惠棟、張惠言、焦循等人為代表的《周易》象數學派的興起。
起首是清中期的惠棟,他從李國運包養網ppt《周易集解》中輯出漢代易學家的資料,撰成《易漢學》,引領清代“漢學”的興起,又接收、采用漢儒象數易學的方式,撰成其易學代表作《周易述》。四庫館臣認為此書“掇拾散佚,未能備睹專門授受之全”(《四庫全書總目》,第44頁);皮錫瑞也認為惠棟“多采掇而少會通,猶未能成一包養金額家之言”(《經學通論》,第47頁)。
令清代象數易學真正構成氣候的代表是張惠言和焦循。皮錫瑞說:“漢儒之書不傳,自宋至今,能治專家之學如張惠言,通全經之學如焦循者,實未幾覯,故后之學《易》者必自此二家始。”(《經學通論》,第62頁)張惠言重要從事漢易研討,其學以虞翻為主,兼修鄭玄、荀爽之學,對漢代象數易學的旁通、卦變、乾坤起落、飛伏、納甲、五行、卦氣、互體諸說皆有研討,然“其對虞氏易義的闡發……其理論思維程度是比較浮淺的”(《易學哲學史(第四卷)》,第360頁)。張氏所論虞氏易義、新聞等漢易象數內容,前賢所論已繁,故此處擬從其對漢魏易學家之評斷,呈現其象數易學史觀。
張惠言的易學見解,可以從其《周易鄭荀義序》來觀察,此文起首批評了鄭玄的“爻辰”說:
昔者虙犧作十言之教,曰:“乾坤震巽坎離艮兌新聞。”鄭氏贊《易》實述之……乾、坤六爻,上系二十八宿,依氣而應,謂之“爻辰”。若此,則三百八十四爻,其象十二而止,殆猶溓(慊)焉,此又未得新聞之用也。然其列貴賤之位,辨鉅細之序,正不易之論;經綸創制,吉兇損益,與《詩》《書》《禮》《樂》相表里,則諸儒未有能及之也。【9】
張惠言之論是說,圣人所創立的《周易》,八卦相錯,數往知來,與時消長,以表六合間事物的萬千變化。而鄭玄的“爻辰”說只以乾、坤兩卦十二爻對應“十二星次”“二十八宿”。《周易》三百八十四爻,取象止于十二,“未得新聞之用”。張惠言還指出,鄭玄經學的重要成績在三《禮》之學,他曾以“列貴賤之位,辨鉅細之序”的禮學思惟來解《易》,為諸儒所不及。
張惠言接著評論荀爽易包養網推薦學說:
荀氏之包養意思說新聞,以乾升坤降……陽常升而不降,陰常降而不升……然其推乾坤之本,合于一元,云行雨施,陰陽和均,而六合成位,則章章乎可謂得《易》之年夜義者也。(《茗柯文編》,第42頁)
荀爽主“乾升坤降”說,惠棟已先言之。惠棟《易漢學》卷七《荀慈明易》首列“乾升坤降”一節。單看標題不難認為是單卦乾升和單卦坤降,其實并非這般,惠棟說:
荀慈明論《易》,以陽在二者當上升坤五為君,陰在五者當降居乾二為臣,蓋乾升為坎,坤降為離,成既濟定,則六爻得位。《乾·彖》所謂“各正生命,保和太和”,利貞之道也。【10】
王弼以降,義理派學人讀《易》,只就一卦內解釋其卦爻辭,一卦中各爻的地位和性質基礎是不變的。有一些爻辭的意義欠好懂得,則世代義理學家不斷貢獻聰明,為之補苴缺漏。象數學家與此分歧,他們把卦爻看作是動態的,不僅本卦之爻可以彼此移動,本卦之爻也可與他卦之爻彼此移動。以下面惠棟之言為例,他所剖析的荀爽用例實際是在乾、坤兩卦中進行的。即乾卦中的二爻為陽爻,此陽爻不應當在二爻的地位上,而應在五爻的地位上,但乾卦五爻已經是陽爻,于是就上升到坤卦五爻的地位為君。而坤卦的五爻是陰爻,不當居五爻的地位,于是降為乾卦的二爻為臣。這種“升”“降”的結果,就在坤卦的上卦中產生了一個坎卦,而在乾卦的下卦中產生一個離卦,坎上離下而成一個六爻各得其位的新卦——既濟卦,又稱“既濟定”。
荀爽的其他用例與此分歧。如乾卦九二爻辭:“見龍在田,利見年夜人。”《象》曰:“見龍在田,德施普也。”此“德施普也”欠好懂得。荀爽注:“見者,見居其位,田謂坤也,二當升坤五,故曰‘見龍在田’。‘年夜人’謂‘皇帝’,見據尊位,臨長群陰,德施于下,故曰‘德施普也’。”11為解釋“德施普也”一句,將此卦之爻,變成他卦之爻。當然此“變”非真變,而是虛擬的變,帶有“隱性包括”“交叉解釋”的意味。這使得對《周易》的解釋變得異常繁復。雖然荀爽的“乾升坤降”說偶或對《周易》卦爻辭有公道的解釋,但僅憑此法解釋《周易》一切卦爻辭以及《彖》辭、《象》辭,難免有許多牽合之處。
在張惠言看來,荀爽的“起落”說能夠有許多缺乏,但他將乾、坤二卦當作《周易》其余六十二卦起落變化的總本源,“合于一元,云行雨施,陰陽和均,而六合成位,則可謂得《易》之年夜義者也”。所謂合于“《易》之年夜義”,就是《系辭傳》所說的“乾、坤,其《易》之門邪”“乾坤,其《易》之蘊邪”。
張惠言接著又評論虞翻易學說:
虞氏考日月之行,以正乾元;原七九之氣,以定六位;運始終之紀,以敘六十四卦;要變化之居,以明吉包養俱樂部兇悔吝。六爻包養網推薦發揮旁通,乾元用九,則全國治,以則四德。蓋與荀同原,而閎年夜遠矣。(《茗柯文編》,第42頁)
張氏此語,以虞翻對《周易》乾卦的解釋提煉虞翻易學思惟。虞翻曾提出:“六十四卦,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策,皆受始于乾。”(《周易集解纂疏》,第35頁)若此,明了乾卦的解釋方式,也就了解若何說解六十四卦。乾卦純陽,并無陰爻。但乾卦二、四、上爻掉位,須“變而之正”,即皆變為陰爻,這般而成坎上離下的既濟卦,或稱“既濟定”。坎為月,離為日。“乾元,立天之本”【12】,日月運行,成為立天之本。因為乾卦底本都是陽爻,初、三、五爻位正而不變,為“七”;二、四、上爻位不正須變,為“九”。是以,從頭確定六位,即六畫,其結果就是“既濟定”。“六爻發揮旁通,乃成六十四卦”【13】,好像《系辭傳》所說“原始反終,故知逝世生之說”,六十四卦可以窮盡六合萬物終始逝世生之理。在千變萬化中,“吉兇悔吝”天然會體現于此中。“六爻發揮旁通”是虞翻解《易》的最重要方式,所謂“旁通”,猶如來知德的“錯卦”,即一卦六爻皆反,陽變陰,陰變陽,而成為另一卦,其終極目標,是“之正”而成“既濟定”。六十四卦之中只要既濟六位皆正。“六位皆正”就是“全國治”的標志。故此,乾卦才具“元亨利貞”四德。張惠言稱贊其“蓋與荀同原,而閎年夜遠矣”,對虞氏旁通說給予高度贊譽。
張惠言評判鄭玄、荀爽、虞翻的象數學后,順便評論了義理派的王弼之學,他說:
王弼之說,多本鄭氏,而棄其精微。后之學者習聞之,則以為費氏之義,這般罷了。其盈虛消長之次,周流變動之用,不詳于《系辭》《彖》《象》者,概以為不經。若觀鄭、荀所傳,卦氣、十二辰、八方之風、六位、世應、爻互、卦變,莫不彰著。劉向有言:“《易》家皆祖田何,楊叔、丁將軍年夜義略同。”豈不信哉!(《茗柯文編》,第43頁)
他認為王弼放棄鄭玄、荀爽象數易學的精微處,以致后世學者以為費氏易即如王弼易,甚至《系辭》《彖》《象》不曾詳言的新聞、卦變皆為荒誕不經。他提出,“鄭、荀所傳卦氣、十二辰、八方之風、六位、世應、爻互、卦變”等方式,淵源有自,皆是田何一脈傳下來。顯然,此為張氏完整站在漢易象數學的立場所作的評價。皮錫瑞分歧意其觀點,說:“以卦氣、十二辰之類亦祖田何,則未必定。孟、京以前,言《易》無有主卦氣、十二辰之類者,不成以后人之說誣後人,而以《易》之別傳為正傳也。”(《經學通論》,第31頁)皮錫瑞所指張惠言的錯誤,頗中肯綮。
安身象數易學立場的張惠言,雖批評了鄭玄“爻辰說”,但對于荀爽、虞翻的象數方式則給予高度贊揚,將漢易位置崇至極高。同時,對王弼易學頗有微辭。
三、焦循對《周易》象數方式的進一個步驟推衍
張惠言之后,焦循進一個步驟推闡漢易象數的方式,甚至認為“《周易》所言全指象數,與義理無關”【14】。此言將象數易學的位置推至甜心寶貝包養網巔峰,使義理易學無容身之地。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說:“清儒最善言《易》者,唯一焦循。其所著《易通釋》《易圖略》《易章句》,皆絜凈精微。”【15】焦循在乾嘉漢學佈景下享有盛譽,梁啟超并非易學專家,此言有嫌鑠于眾口,隨聲擁護,不思之甚!筆者不敢茍同。
焦循易學屬于象數學。他不滿王弼義理學的解《易》方式,對王弼易學有一個總體批評:
至局促于乘、承、比、應之中,顢頇于“得象忘言”之表。道消道長,既偏執于扶陽;貴少貴寡,遂漫推夫卦主。較量于居陰居陽,揣摹于上卦下卦。智慮不出乎六爻,時世謬拘于一卦。洵幼稚之藐識,缺乏與言通變神化之用也。【16】
王弼解《易》,在本卦之內,通過上卦、下卦關系,爻與爻之間的乘、承、比、應關系,扶陽抑陰原則,當位居平分析以及卦主剖析等來解釋卦爻辭的含義,焦循譏諷其“智慮不出乎六爻,時世謬拘于一卦,洵幼稚之藐識”,而他本身所推重的象數學方式,一卦可通他卦,可“通變神化之用”。焦循說:
《易》之道,大略教人改過,即以寡全國之過。改過全在變通……圣人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全于此“一以貫之”。則《易》所以名“易”也,《論語》《孟子》已質言之。而卦畫之所之,其比例、齊同有似九數;其辭則指其所之,亦如勾股、割圓用甲乙丙丁子丑等字指其變動之跡。吉兇短長,視乎爻之所之。泥乎辭以求之,不啻泥甲乙丙丁子丑之義以索算數也。【17】
焦循以孔子“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年夜過”為根據,認為“《易》之道,大略教人改過,即以寡全國之過”。但是,他話鋒一轉,提出“改過全在變通”。以“變通”為主旨,為其主張的各種“卦變”方式賦予符合法規性。在焦循看來,《周易》中的卦畫(即無字之《易》)所蘊躲六合間的事理,有如算數一樣符合規律,而卦爻辭的文字只如幾何圖形上所標示的甲乙丙丁子丑一類的符號。是以,不用拘泥于卦爻辭的符號意義,乃至忽視《周易》卦畫(即無字之《易》)中所蘊躲的六合至理。這種解《易》方法與義理派據卦爻辭以闡釋《易》理的方式,顯然年夜相徑庭。
依焦循之見,《易經》諸卦,卦爻辭雷同或附近,則必有“旁通”關系。其所謂“旁通”與三國時期的虞翻又不盡同,虞翻的“旁通”猶如后世來知德的“錯卦”,即原卦六爻全變而成一新卦。焦循的“旁通”有兩包養ptt種:一是原卦中“旁通”,此類“旁通”有似于王弼易中的“正應”關系,只是王弼“正應”兩爻不動,而焦循則請求“正應”兩爻若“不當位”(即陽爻居陰位,陰爻居陽位)時可互換地位。焦循又將此法推廣至本卦與他卦的關系,即另一種“旁通”。焦循在《易圖略》中說:“凡爻之已定者不動。其不決者,在本卦,初與四易,二與五易,三與上易,本卦無可易,則旁通于他卦,亦初通于四,二通于五,三通于上。”【18】“凡爻之已定者不動”,指當位之爻,陽爻當陽位,陰爻當陰位,堅持原樣不動。陽爻當陰位,陰爻當陽位,兩者有“正應”關系者,則陰陽互換地位。在一卦之中這般,在兩卦之間也這般。“旁通”互易的目標是要使不當位之爻變得當位。
本卦與他卦若何“旁通”連接,可以采用一個方式,就是先看《易經》中肆意兩卦中有無雷同和附近的卦爻辭,然后往尋找兩卦的“旁通”中介。好比小畜經文“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小過六五爻辭也有此語。兩卦看似并無聯系。但焦循以豫為旁包養管道通中介,即小畜上九爻與豫六三爻旁通,而成小過。他以小畜二之豫五,以解“密”為“實”,之后又以小畜上之豫三而成咸,咸無坎,即“無雨”,并以小畜二之豫五,上有兌,以釋“西”和“郊”,以二者訂交皆有我解“自我”。(《雕菰樓易學五種》,第17頁)至于小過六五爻辭“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則又以中孚為橋梁,說:“中孚二之小過五,而后上之三。仍不異小畜二之豫五,而上之豫三也。”(《雕菰樓易學五種》,第90頁)在《易通釋》中,焦循將二者同辭的解釋進一個步驟繁雜化,沒有認識到這般繁難的詮釋路徑對《周易》研讀所形成的迫害,還說:“小畜‘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其辭又見于小過六五。小畜上之豫三,則豫成小過……解者不知旁通之義,則一‘密云不雨’之象,何故小畜與小過同辭?”(《雕菰樓易學五種》,第850-851頁)認為是“解者不知旁通之義”。為什么小畜卦與小過卦都有“密云不雨,自我西郊”之語?這一問題意識很好,但解決的難度很年夜,因為作者原意已難知曉,對此可以作出各種假設,并非只要“曲徑通幽”式的“旁通”一條路。事實上,不消焦循“旁通”之法,僅從小畜卦、小過卦本身出發,或可解釋得更好。因小畜上卦為巽,二、三、四爻互體為兌。巽為風,兌為澤。兌澤之氣下行而為云,巽風吹使離往,故曰“密云不雨”。兌方位在西,故曰“自我西郊”。小過二、三、四爻互體為巽,三、四、五爻互體為兌,故可作同樣解釋。這般解釋的好處是:第一,只在本卦中就可解釋通,不用“旁通”他卦。第二,它可以圓滿地解釋“密云不雨,自我西郊”的含義,遠較焦循所自詡的“旁通”法便利快捷。
焦循曾批評王弼解釋坤卦上六爻辭有暗襲鄭玄“爻辰”說之嫌。他說:“解‘龍戰’,以坤上六為陽之地,固本爻辰之在巳。”(《雕菰樓經學九種》,第4頁)王弼解釋坤卦上六爻辭“龍戰于野,其血玄黃”說:“陰之為道,卑順不盈,乃全其美。盛而不已,固陽之地,陽所不勝,故戰于野。”【19】坤卦上六本是陰位,而“龍”是陽的象征,為什么在坤卦上六這個陰位上會出現陽龍呢?王弼的解釋是說,上六是坤卦的最高位,陰盛不已,物極必反。王弼說:“盛而不已,固陽之地。”“固陽之地”一句比較費解,其意大要如《禮記·月令》所說,季冬“行春令……國多固疾”,盛陰行陽令,為陽所忌,“陽所不勝,故戰于野”。王弼此解,除“固陽之地”一句不難使人誤解外,總體上是不錯的。而焦循恰好捉住“固陽之地”一句批評王弼“解‘龍戰’,以坤上六為陽之地,固本爻辰之在巳”。鄭玄解坤上六為“爻辰在巳”,巳為蛇,蛇為假龍。其實,王弼的解釋與鄭玄的“爻辰”說并不雷同,焦循將兩者拉扯在一路,恰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焦循自己對坤卦上六爻辭又作若何懂得呢?焦循《易章句》解釋“上六,龍戰于野”說:“謂乾上之坤三成謙也。謙三互震為龍,上之三為喪事,故戰。野謂坤也。”又解釋“其血玄黃”說:“坎為血,震為玄黃。謙三互坎兼互震,故有此象。”(《雕菰樓易學五種》,第8頁)即對坤卦上六爻辭,不克不及借助坤卦自己來解釋,而要通過卦變方式,將坤六三爻與乾卦上九爻“旁通”,變成謙卦。謙卦卦爻辭并無可解釋坤卦上六爻辭的內容,于是又通過謙卦三、四、五爻互體“震”與二、三、四爻互體“坎”,將“震”解釋為“龍”,將“坎”解釋為“血”。這是典範的象數學解《易》方式。假如坤卦爻辭“龍戰于野,其血玄黃”需求通過謙卦互體來解釋,那包養價格ptt此一爻辭為何不寫在謙卦中,而要這般年夜費周章呢?這種迂曲而牽強附會的解釋,顯然不如王弼通過本卦來解釋更為公道。
焦循在《易經》解釋上有一年夜特點,就是年夜膽運用現代六書中的“假借”方式。焦循《易話》一書載有“韓氏易”一條,此中引述《韓詩外傳》說:
《易》曰:“困于石,據于蒺藜,進于其宮,不見其妻,兇。”此言困而不見疾據賢人者。昔者,秦穆女大生包養俱樂部公困于殽,疾據五羖年夜夫、蹇叔、公孫支而小霸;晉文公困于驪氏,疾據咎犯、趙衰、介子推而遂為君;越王勾踐困于會稽,疾據范蠡、年夜夫種而霸南國;齊桓公困于長勺,疾據管仲、寧戚、隰朋而匡全國。此皆困而知疾據賢人者也。夫困而不知疾據賢人而不亡者,未嘗有也。以“疾據賢人”解包養app“據于蒺藜”,則借“蒺”為“疾”,由此可悟《易》辭之比例。《漢書·儒林傳》稱“韓嬰亦以《易》授人,推《易》意而為之傳”,于此可見其一端。(《雕菰樓易學五種》,第1050-1051頁)
《韓詩外傳》對于《周易》困卦六三爻辭中“據于蒺藜”一語的解釋,不僅是別解,文理也不甚通。“蒺藜”本一名詞,即便讀“蒺”為“疾”,亦應是“據于疾藜”,而將“疾”字提到“據”字之前,就變成了“疾據于藜”。縱使“疾據”可以連讀包養心得成辭,那“于藜”又作何解釋?況且在中國現代浩如煙海的文獻中,幾乎沒有將“疾據”二字連讀成辭的。其文理欠亨顯而易見,焦循卻將此解奉為圭臬。焦循說:“余于其以‘疾’解‘蒺’,悟得經文以假借為引申。如借‘祇’為‘底’,借‘豚’為‘遯’,借‘豹’為‘約’,借‘鮒’為‘附’,借‘鶴’為‘隺’,借‘羊’為‘祥’,借‘袂’為‘夬’,皆韓氏有以益我也。”(《雕菰樓易學五種》,第1051頁)今于此段論述中抽取二例予以剖析:
年夜過卦《象》辭“遯世無悶”,中孚卦卦辭“豚魚吉”,焦循認為“豚”通“遯”,“豚魚吉”可懂得為“遯魚吉”。不過,唐代許渾有詩句說:“江豚吹浪夜還風。”【20】江豚綽號“風信”,能預知風向。中孚卦是講孚信的,似將“豚魚”解釋為江豚更好。“豚”與“遯”雖然可以假借,但在解釋具體卦爻辭時應視情況而定,不成濫用假借方式。
又,焦循《易通釋》卷十說:“履上九‘視履考祥’,古‘祥’字通作‘羊’也。考祥即考羊也。履二之謙五成無妄,能視能履,故云‘視履’。上之三成革,革上兌,羊也,故云‘考祥’。”(《雕菰樓易學五種》,第497頁)這是說,履九二爻不當位,與謙六五爻旁通互換,而成一新的無妄卦。無妄卦包養一個月價錢被視為“包養俱樂部能視能履”(無妄卦爻辭中并無此意),所以履卦上九爻寫下“視履”二字。又,履卦上九爻與六三爻皆不當位,再次互換,而使原來的履卦變成了革卦,革上卦為兌,兌為羊,所以接著“視履”再寫下“考祥”二字。這樣寫出來“視履考祥”或“視履考羊”,畢竟有何義理,焦循未給予公道解釋。
其實,《周易》六十四卦每一卦都有其主題,此主題由卦名標示【21】,每一卦的卦爻辭是圍繞主題而設的,并非由旁通卦的卦象拼湊出來的。以履卦為例,“履”有“踐履”“履歷”等義,“履” 通“禮”,又有“禮儀”之義。馬王堆帛書《周易》中的履卦即寫為“禮”卦。其上九爻辭:“視履,考祥,其旋元吉。” 上九是履卦之終,可以視為個人平生履歷的總結。“視履”,視其以往之所履,“考祥”,考其平生所做善事。“其旋元吉”,旋,歸也。謂其平生所履誠善,其歸必獲福報而年夜吉。正因這般,王弼《周易注》說:“禍福之祥,生乎所履。處履之極,履道成矣,故可視履而考祥也。居極應說,高而不危,是其旋也,履道年夜成,故元吉也。”(《王弼集校釋》,第274頁)王弼此解已然契合經傳本心,無需再以象數學蔓衍之法求其意。
又,焦循《易章句》解釋明夷卦六五爻辭“箕子之包養金額明夷”說:“‘箕’,古‘其’字。與中孚‘其子和之’同義。”(《雕菰樓易學五種》,第55頁)其實明夷離下坤上,離為明,坤為地。明進地中,社會政治暗中,恰是賢人正人潔身自好、韜光養晦之時,商紂王之時箕子裝瘋的故事是一個很是恰當的注腳,且為歷代易學家所認可。
焦循又舉出唐陸龜蒙之詩:“佳句成來誰不伏,神丹偷往亦須防。風前莫怪攜詩藳,本是吳吟蕩槳郎。”(《全唐詩(六)》,第899頁;又見《雕菰樓文學七種》,第199頁)這是一首雙關詩,此中暗含伏神、防風、藳本等藥名。溫庭筠詩:“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進骨相思知不知。”(《全唐詩(六)》,第571頁)也是一首雙關詩,借“燭”為“屬”,借“圍棋”為“違期”,“相思”為“紅豆”之名,“長行”為“雙陸”之名,以喻男之行、女之思。這些詩中運用了隱喻、雙關、拆合之法。在焦循看來,《易經》卦爻辭中也有運用此類方式的。如咸卦初六爻辭“咸其拇”,解卦九四爻辭“解而拇”。焦循說:“虞氏雖作‘拇’,而以艮為指,坤為母,相兼取義,此虞氏說《易》之精也。”(《雕菰樓易學五種》,第562頁)解九四爻不當位,與初爻彼此調換,而成一新卦——臨。臨卦上坤為母。咸下艮為手,合“手”與“母”而為“拇”。若咸卦初六爻辭“咸其拇”之“拇”作“手”與“母”的拆解,則六二爻辭“咸其腓”、九三爻辭“咸其股”、九五爻辭“咸其脢”則又當作何解?似此等處,焦循以為是“說《易》之精者”,則一部《周易》幾成隱喻、雙關、拆合之語?
應該指出,古文獻常有效同音字通假的現象。如上海博物館躲戰國楚竹書《孔子詩論》中有“《天保》其得祿蔑疆矣,巽寡德故也”【22】,學者不知“巽”為“遜”的同音假借,而按其字形往猜測,將之訓為“饌”“撰”等,很難解通。《周易》文本中當然也不克不及消除有假借字在此中。但判斷它能否為假借字,必須將其置于整個文本語境中,不克不及因為某字與某字可以通假,便隨意立說。《周易》文字簡古,而要清楚文義,必須將它放在卦名所標示的主題下來討論,才不至于使注解太過離譜。
焦循在易學上的“創新”很是凸起,但學者對其易學“創新”爭議甚年夜,乃至褒貶相差甚遠。褒揚者如阮元贊其“石破天驚”(《雕菰樓易學五種》,第1117頁),王引之稱其“鑿破混沌”(《雕菰樓易學五種》,第1118頁)。貶抑者如尚秉和,批評焦循等“求象不得,亦使卦再三變,以成其象”【23】。李鏡池也說:“例如號稱博通的清代的焦循,寫了三本易注,講什么‘旁通’,其實是東拉西扯,糾纏不清,支離破裂,把文從字順的話,搞得句不成句,字不成義,不勝卒讀。” 【24】高亨更說:“焦循《易學三書》素稱絕作,而最為荒濫。”【25】
結 語
清初以降,至于清中葉,以黃宗羲、張惠言、焦循為代表的清代易學家,勾畫了一幅別樣的清代象數學發展演變圖式。黃宗羲對漢宋象數易學、圖書易學進行周全批評,可謂對象數易學進行了一次歷史性總結。其所勾稽的易學發展演變史影響了四庫館臣撰寫《四庫全書總目·經部·易類·總序》時對易學發展的簡明簡要總結。乾嘉以后,以惠棟、張惠言、焦循為代表的漢學家,全力恢復漢易,推衍與闡發,甚至進一個步驟衍化漢易象數學的內容及其易學詮釋方式,引領漢易從頭回歸清代學術的中間陣地,使漢易的象數之學強勢回潮。漢易象數之學在清代所經歷的迥然有別的際遇,不得不令人反思《周包養甜心網易》象數與義理在易學詮釋方面孰優孰劣的問題。黃宗羲基于義懂得釋的準確性,極力推重王弼的《周易注》和程頤的《周易程氏傳》,對于想把握《周易》義理的學者天然很是恰切。而惠棟、張惠言、焦循基于恢復漢代象數易學的需求,全力推重漢易象數之學,構筑了漢易象數學的堅固陣地,雖然在保留漢易象數學知識方面具有嚴重貢獻,對于想清楚漢易象數之學進而進一個步驟研討的人亦是很好的門徑。但是,焦循易學著作卷帙盈尺,年夜講“旁通”“假借”等解《易》方式,繁瑣迂曲,牽強附會,枉費了平生研討易學的工夫,甚至被李鏡池、高亨斥為“支離破裂”“最為荒濫”。
就易學發展的年夜歷史說,《周易》自漢魏以降即已明確分化出象數易與義理易兩派。李國運《周易集解》曾說:“鄭則多參天象,王乃全釋人事。”(《周易集解纂疏》,第5頁)李國運將鄭玄作為象包養站長數學派的代表,將王弼作為義理學派的代表。這是就唐代以前包養dcard的情況說的。
從易學發展的歷史長河看,義理易學為其主流。孔子所傳的易學即是義理易學,直至漢初易學如淮南王劉安的《淮南子》、賈誼的《新書》、董仲舒的《年齡繁露》、劉向的《說苑》等所載之易說,都是義理易學。至曹魏時期的王弼則建構了一套較為完備的義理易學解釋體系,此一體系至宋代胡瑗、程頤而達于頂峰,其價值在于通過對《周易》的系統解釋,獲得了對于天然、社會、人生的許多主要規律性的認識,由此年夜年夜晉陞了中國哲學的理論高度,而可以與東方哲學較論長短。
就象數學而言,漢代象數易學家將《周易》與當時地理、歷法、樂律等科學理論緊密聯系在一路,但隨著后來科學的發展,學者發現《周易》與地理、歷法、樂律等理論并無太多聯系。宋代圖書易學興起,試圖以某種易學圖式作為解釋世界造化的理論形式,其學說雖然精妙,但是清代學者發現這些解釋乃是一些與道家有淵源的學者的奇思妙構,與底本的《周易》并無真實聯系。《周易》象數派中此一類摸索雖然掉敗了,但仍有其摸索的價值。因為人類在對世界認識的過程中,總有“試錯”過程,即便掉敗,仍有其摸索的價值和榮耀。
等而下之的是另一類象數學家,他們所摸索的不是對世界、社會、人生的認識,而是對《周易》文本卦爻辭意義的解釋,當他們對卦爻辭不克不及懂得的時候,就創造出許多逸象,以及解釋義例,如旁通、卦變、乾坤起落、飛伏等等,這是一種“編花籃式”的解《易》方式,一卦之爻辭可以在分歧卦中穿來插往進行解釋,而完成整部《周易》卦爻辭的花籃編織,所編織的花籃看似美麗,但只是一個空花籃,卻沒有承載任何東西。這些象數學家試圖解釋某句爻辭為什么這么寫,其所用功夫不成謂不年夜,但除了個別釋例看似“有理”,年夜多數解釋則顯得捍格難通。以這種方法建構起來的易學思維體系,畢竟有什么意義呢?且不說他講的不對,即便講對了,對于人們認識天然、社會、人生等并無幾多益處,包養感情而只會浪費學者和讀者的精神。所以,學習易學走對門路很是主要。否則,盡管有象數學的胸無點墨知識包養意思,那也僅是屠龍之術罷了。清代張惠言、焦循的易學,即屬此類。皮錫瑞所說“后之學《易》者,必自此二家(指張惠言、焦循》始”(《經學通論》,第62頁),非篤論也。我們并不是完整否認張惠言與焦循易學的價值,他們的易學著作也值得特別研討。但若認為張惠言、焦循二家易書為學《易》進門之津逮,那難免會令后來學《易》者誤進邪路,這是本文之所作的重要動因。
注釋
1 朱伯崑《易學哲學史》第四卷,臺北:臺灣藍燈文明事業股份無限公司,1991年,第332頁。
2 林忠軍、張沛、趙中國等《清代易學史》,濟南:齊魯書社,2018年。
3 林忠軍《清代易學演變及其哲學思慮》,載《社會科學戰線》2包養app016年第12期,第11-20頁。
4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36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與頁碼。
5 [晉]杜預注《左傳(上)》,上海:上海古籍出書社,2016年,第116頁。
6 [清]黃宗羲著,陳乃乾編《黃梨洲文集》,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378-379頁。
7 [清]皮錫瑞著,吳仰湘點校《經學通論》,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23-25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與頁碼。
8 李敖主編《顧炎武集》,天津:天津古籍出書社,2016年,第38頁。
9 [清]張惠言著,黃立新校點《茗柯文編》,上海:上海古籍出書社,2015年,第42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與頁碼。
10 [清]惠棟著,鄭萬耕點校《周易述(附:易漢學易例)》,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621包養條件頁。
11 [清]李道平撰,潘雨廷點校《周易集解纂疏》,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第39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與頁碼。
12 [漢]虞翻著,[清]李翊灼注,鄭同校《周易虞氏義箋訂(上)》,北京:九州出書社,2015年,第3頁。
13 [清]張惠言撰,陳京偉導讀《周易虞氏義·八卦新聞成六十四卦第十六》,北京:華齡出書社,2019年,第310頁。
14 廖名春等《周易研討史》,長沙:湖南出書社,1991年,第389頁。
15 梁啟超著,朱維錚導讀《清代學術概論》,上海:上海古籍出書社,1998年,第49頁。
16 [清]焦循《雕菰樓經學九種》,南京:鳳凰出書社,2015年,第4頁。下引該書包養sd,僅隨文標注書名與頁碼。
17 陳居淵主編《雕菰樓文學七種》,南京:鳳凰出書社,2018年,第299頁。
18 [清]焦循著,陳居淵校點《雕菰樓易學五種》,南京:鳳凰出書社,2012年,第848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與頁碼。
19 [魏]王弼著,樓宇烈校釋《王弼集校釋》,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28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與頁碼。
20 黃鈞、龍華、張鐵燕等校《全唐詩(六)》,長沙:岳麓書社,1998年,第102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冊數與頁碼。
21 參見姜廣輝《〈周易〉卦名探源》,載《哲學研討》2010年第6期。
22 朱淵清、廖名春執行主編,上海年夜學現代文明研討中間、清華年夜學思惟文明研討所編《上博館躲戰國楚竹書研討續編》,上海:上海書店出書社,2004年,第535頁。
23 尚秉和《焦氏易詁·凡例》,北京:光亮日報出書社,2005年,第14頁。
24 李鏡池《〈周易〉簡論》,載華南師范年夜學中文系編《春華秋實華南師范年夜學中文系教師學術論文選》,廣州:廣東高級教導出書社,2000年,第46頁。
25 高亨《周易古經今注·述例》,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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